威宁能源公司 任益廷
第一次听闻梅里之名,是在李健空谷幽兰般的歌声里。《万物安生》的尾音低徊萦绕:“梅里的雪山,又金光闪闪,看不出通向山顶的路;飞扬的经幡,如真亦如幻,唱诵声声如天籁祝福”。那诗行与旋律,早已在心底为这座神山镀上了一层不可言喻的灵光。雪山与经幡交织的画面,成为灵魂深处一幅遥远而圣洁的图腾。
如今,正是为了窥见歌词中那“金光闪闪”的神迹,我踏上了滇藏线。车轮摩擦着214国道,这条缠绕于山河筋骨之上的丝带,将我们从大理的风花雪月,径直引向香格里拉初染秋色的高原草甸。高原的呼吸逐渐清晰,三人一车,竟不觉风尘仆仆的疲惫,仿佛被冥冥中的期待所托举——刚从香格里拉短暂喘息,便迫不及待地驱车向北,目标只有一个:梅里!只为那惊鸿一眼,那被歌声预演了千百遍的绝顶辉煌。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在香格里拉高原的怀抱里盘旋向上,把尘嚣层层抖落在山谷幽深之处。预报里的那片多云,被一种近乎执拗的笃定轻轻拂开了——总觉着,这次稳了。
抵达观景酒店已是子夜,山谷深邃的寂静拥抱着一切。我问酒店前台明早在哪儿看日照金山,她指了指一楼的平台,声音里带着高原独有的平静:“就在我们酒店阳台,那就是最佳观景位置。”这平白的一句,成了悬在心头的一小簇希望之火,昂贵房价忽然变得轻盈——为窗外的世界,一切都值得。
六点未到,身体已先于闹钟醒来。高原的清冷空气透过窗缝钻入,带着一种未染尘埃的凛冽。心口怦然,手有些迟疑地搭上厚重的绒帘,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
霎时间,天地澄澈。巨大的、纯净的、泛着凛冽银辉的神女峰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天光未破晓,层云尚未醒来集结,它就那么静静地、磅礴地矗立在暗蓝色的天幕上,高耸,庄严,遗世独立。那一瞬的震撼,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直抵灵魂深处。无需言语,无需怀疑,心已悄然落地,一声喟叹在胸腔回荡——稳了。
守候,于是成了心照不宣的仪式。阳台,成了神龛。远处的云霭缓缓蒸腾,如信徒焚起的香,缠绕着群山的脚踝。天光,在屏息的期待中悄然酝酿。一抹极淡的金色,像羞涩少女探出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峰峦之巅。
然后,仿佛神祇掀开了帷幕。
一道!两道!万道金光喷薄而出!刹那间,雪岭变金汤,肃穆的银色盔甲被滚烫的阳光重新浇铸!卡瓦格博的雄姿最先披上耀眼的华袍,随后,身畔的马兵峰、神女峰……一峰接一峰,梅里十三峰,竟在初升的旭日下一一显影,悉数登场!金色的光瀑奔流而下,点燃了山脊的每一寸肌理,整座雪山化身为巨大、燃烧、沉默的金字塔,璀璨得令人窒息。那不是寻常的光照,而是上苍投下的一枚枚金币,叮当作响地、不容分说地倾泻在人间难以企及的高度。
好运无声降临,如同晨光本身。阳台上的人们爆发出轻呼和难以自抑的快门声。我伫立着,耳边响起那个数字:四十分之一……那些远道而来、徘徊数日却终究无缘一见的失落面庞,在那一刻拥有了清晰的轮廓。我何德何能?仿佛不是我来寻找神山,而是神山选择了这个瞬间,将这转瞬即逝的奇迹慷慨地展示给窗边的我。那初见即是永恒的金光万道啊,这“一次即见”的磅礴震撼与幸运的重量,确乎沉重得——无语多言。天地间只余下那燃烧的峰峦,和胸腔里撞击着“值了”二字的心跳。
金光渐次收拢,雪顶重归圣洁的白。云海终于漫涌上来,淹没了那惊鸿一瞥的神迹。我退回房间,空气里还残留着阳光炙烤雪山的气息。那片刻的金色神启,已悄然沉淀在眼底、心头。一次即燃的金山,足以在灵魂深处,镀上一层永不会被时间磨蚀的辉光。后来才明白,人永远无法丈量自己与好运的距离,只能虔诚地站在这山的窗前,等待神山偶尔揭开幕帘,露出它黄金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