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电厂 赵月
八月的太阳像一只愤怒的金乌,将整个城市烤得发烫。人们纷纷躲入空调房中,唯有城郊这座火电厂,依旧在烈日下喷吐着白烟,像一位不知疲倦的巨人。一群工人正穿着厚重的工作服,在锅炉、汽轮机与升压站之间穿行,汗水浸透衣衫,又被高温烤干,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负责3号炉的师傅抹了把汗,安全帽下的头发早已湿透,贴在额头上。即使隔着厚厚的保温层,炉膛内五百多度的高温热浪依旧侵袭着全身,火辣的太阳与打焦孔内明晃晃的火焰相映,仿佛吃人的野兽。师傅的脸被炉火映得通红,汗水顺着皱纹滑落,在下巴处悬成一颗颗晶亮的珠子,又迅速蒸发。他奋力地挥舞着打焦杆,清理着炉膛内的“毒瘤”,维护机组安全稳定地运行。锅炉需要不间断地监视,稍有异常,就可能引发事故。每个班巡检的师傅都要爬上狭窄的扶梯,检查压力表和水位计。
然而汽轮机车间更是一个巨大的蒸笼,庞大的机器昼夜不停地运转。声音、振动、温度是判断一个设备是否正常的重要标志,随着盛夏酷暑的到来,环境温度逐渐升高,各辅机温度也随之升高。负责巡检汽机的师傅每天要带着测温枪,测量每一个设备的温度,甚至需要用手去感受设备的振动。“机器和人一样,也会生病。”师傅说,“有时候一个螺丝松了,都可能引发大故障。”车间里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错综复杂的高温高压管道就像一个个热量体,每分每秒都在散发出它的热浪,就连窗户外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在这个有限的空间内,形成了一个桑拿房。师傅们的工作服永远都是湿漉漉的,安全帽的带子勒出一道深痕。最热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小腿流进鞋子里,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咕叽”的水声。
如果说锅炉和汽机是与热浪的对抗,那么升压站就是与太阳的博弈。正午的太阳像一盆熔化的铁水,倾泻在升压站的铁塔与线缆上,金属表面泛着刺眼的白光,空气在高温中扭曲,仿佛连呼吸都能烫伤肺叶。站内没有一丝遮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晴空之下,黄色安全帽被照得发亮。书上说人是不能直视太阳的,殊不知,师傅们每次抬头检查时,有多少个瞬间目光与太阳交织,滚烫的阳光一寸一寸地侵蚀着皮肤,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早已从曾经的“水煮蛋”变成的“黑煤球”。
夕阳西下,火电厂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雄伟。厂区里,又一轮交接班开始了。师傅们站起身,戴上早已浸湿的安全帽,走向家属区的方向。明天,太阳依旧会炙烤着这座城市,而这些熔炉边的守望者,也会继续他们的坚守。
空调是夏天唯一的救赎,在这份救赎的背后,是这些被汗水浸透的身影。在万家灯火的辉煌之下,是这些在高温中绽放的生命之光。他们用血肉之躯,对抗着物理的极限,维系着现代社会的命脉。这或许就是工业时代最朴素的英雄主义——不需要豪言壮语,只需要在热浪之下,一次又一次地走向坚守的岗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