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电厂 凌成彬

一直觉得我的值长杨波，许是爱看《西游记》，不然不会像唐僧一般，总爱唠叨。

杨波，89年生正值壮年，头发却已稀疏，我悄悄喊他秃头值长。初入班组时，我觉得他是个和善且慈祥的领导，就像孙悟空初遇唐僧时的印象。但这份印象，在我入职一个月后便被打破。他极爱唠叨，盘上有人出现差错、发生问题时，更是严肃得让人畏惧，像唐僧在念紧箍咒。只是从前，这“咒语”未曾落在我身上，我始终未有真切感受。直到某天夜班，我忘了检查工具，他第一次对我露出不耐烦又严厉的神情，反复念叨着批评我，我才真正见识到这位“秃头值长”藏在温和背后的严格。但我心里清楚，这份严格的底色，是他对工作的认真与严谨；也正是因为他日复一日的念叨与把关，我们五值才得以稳步前行，越来越好。

最近大家都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今天早班结束后，我们照旧去了常去的那家小餐馆吃值饭。饭后闲聊时，他忽然说自己年轻时也是搞艺术的，会唱歌、会跳舞，只是后来为了生活，那些爱好全被悄悄舍弃了。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只当他是忙昏了头在开玩笑——谁能把眼前这个总皱着眉、围着工作转的秃头值长，和“搞艺术”“跳舞唱歌”联系到一起？直到我看见当他卸下所有工作的压力，彻底放开自己，跟着旋律自由舞动时，我才猛然相信，原来这个终日被报表、设备、安全规程包裹的值长，也曾有过滚烫的梦想，也曾藏着一颗渴望挣脱束缚、追逐自由的灵魂。那一刻，他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舒展开来，在错综复杂的灯光下转动舞步，像寒冬里溃烂的树枝，在某个无人在意的平淡日子里，突然冒出了鲜嫩的芽；像沉寂许久的湖面，被一阵风拂过，骤然泛起了细碎又明亮的波光。

我坐在角落，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震惊之余，又觉得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年少时心里装着星辰大海，总以为能凭着一腔热爱闯遍天下，可走着走着才发现，生活的重量远比想象中沉。那些曾以为能坚守一生的爱好，那些闪闪发光的梦想，总会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在岗位责任的重压下，一点点被磨平棱角，慢慢藏进无人问津的角落。或许日子久了，生活真的会变成一潭死水，没有波澜，没有光泽，我们也会在重复的忙碌里，渐渐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可看到他跳舞的样子，我忽然懂了，即便梦想被暂时搁置，即便生活满是无奈，那份藏在心底的热爱，从来都不会真正熄灭。它不是转瞬即逝的烟火，而是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哪怕被现实的尘土覆盖，只要还有一丝温度，就总能等到发芽的那天。就像杨波，在岗位上，他是严谨到唠叨、严厉到让人敬畏的值长，扛起责任，护着班组的安稳；在聚光灯下，他是能跟着旋律起舞、重拾热爱的普通人，卸下疲惫，找回了自己的鲜活。认真生活从不是妥协，不是向平淡低头，而是既能在岗位上守住责任，把该做的事做到极致；也能在偶尔的间隙里，拾起心底的热爱，给疲惫的自己一点光芒。因为热爱是不死欲望，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