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雍电厂莫振望
风掠过树梢时,终于带了几分凛冽的凉意。晨光熹微中,草地里的枯草尖凝着一层细碎的白霜,像撒了把揉碎的月光,轻轻一碰便化作水珠——这是霜降如约而至的痕迹。作为二十四节气里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总带着一种“秋尽冬来”的过渡感:它收束了秋日的斑斓,预告着冬日的寒凉,却也在清冷里藏着最质朴的人间暖意,让寻常日子多了几分值得细品的滋味。
霜降的“霜”,是大自然最细腻的笔触。不同于雪的张扬,霜总在夜里悄然降临。当气温跌破零度,空气中的水汽遇冷凝结,便在草木、瓦檐、窗台凝结成白色的冰晶。清晨推开窗,院中的菊花叶上覆着薄霜,花瓣却依旧挺括,黄的如蜜、紫的似霞,在清冷的空气里透着股倔强的鲜活,难怪古人会说“霜降之时,唯此草盛茂”。路边的爬山虎早已褪去浓绿,叶子染成了深褐与橙红,霜落在叶面上,像是给每一片叶子镶了层银边,风一吹,叶片簌簌落下,带着霜的重量,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厚重感。若是在乡下,还能看见田埂上的稻草人披着白霜,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霜气与雾气交织,让整个村庄都笼在一层朦胧的诗意里。
对中国人来说,霜降从来不是单纯的气候节点,更是刻在骨子里的饮食与生活智慧。北方的厨房里,此时总飘着萝卜汤的香气。选一根胖乎乎的青萝卜,切滚刀块,和焯水后的排骨一起扔进砂锅,加几片生姜、几颗红枣,小火慢炖一个钟头。萝卜吸饱了肉香,入口绵软清甜,汤汁暖到胃里,从喉咙到心口都舒展开来,长辈们常说“霜降吃萝卜,不劳医生开药方”,一碗热汤下肚,仿佛就能抵御整个冬天的寒气。南方则偏爱柿子,霜降后的柿子才算真正熟透,果皮橙红透亮,像挂在枝头的小灯笼。摘下一个掰开,果肉甜糯多汁,咬一口满是秋日的甜香,民间流传的“霜降吃丁柿,不会流鼻涕”的说法,虽带着几分朴素的想象,却也藏着人们对这个节气的珍视。
除了应季的吃食,霜降也是“囤冬味”的好时候。阳台上、屋檐下,家家户户都忙着晾晒:萝卜切成条,撒上盐腌几天,再挂起来晒干,成了冬天配粥的咸菜;新鲜的猪肉抹上花椒、八角、酱油,腌透后挂在通风处,风吹日晒下慢慢变成油亮的腊肉,等到过年时蒸上一盘,满屋子都是醇厚的肉香;还有晒干的白菜、豆角,装在布袋里收进储物间,是冬日里炖菜、包饺子的好食材。老人们总说“霜降腌菜,立冬腌肉”,这些在秋风里慢慢发酵的食物,不仅是对冬日的准备,更是把秋天的味道封存起来,让日子在循环往复里多了几分踏实的期待。
农人眼中的霜降,是忙碌的收尾,也是希望的开端。田野里早已没了秋收时的热闹,稻谷收割完毕,玉米秆整齐地码在田埂边,等着被拉回家当柴火烧。菜农们忙着给地里的白菜、萝卜盖上稻草,薄薄的一层草帘,既能抵御夜间的寒霜,又能让蔬菜在地里多生长些时日,积攒更足的甜味。果园里,苹果、梨早已采摘完毕,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还挂着几片枯叶,树下的落叶被扫成一堆,翻进土里化作养分,为来年的开花结果埋下伏笔。唯有大棚里依旧热闹,青椒、番茄在温暖的棚内长势正好,农人们穿梭其间,采摘、浇水,用忙碌的身影,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增添了几分生机。
傍晚时分,气温降得更急,街上的人都裹紧了外套,脚步也比平日里快了些。烤红薯摊前却总围着人,铁皮桶里的红薯烤得滋滋冒油,剥开焦黑的外皮,金黄的果肉冒着热气,咬一口甜到心里,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广场上,孩子们追跑打闹,呵出的白气在风里转瞬即逝;老人们搬着小马扎坐在向阳的墙角,晒着最后的秋阳,手里织着毛衣,聊着谁家的白菜种得好、谁家的腊肉腌得香。天边的晚霞格外明艳,红的、粉的、紫的云彩叠在一起,把天空染成一幅绚丽的画,仿佛在为这个秋天,画上一个温柔的句号。
有人说霜降是“秋的告别式”,可我总觉得,它更像一场温柔的过渡。它让我们在日渐变冷的日子里,学会珍惜阳光的温度,品味食物的香气,感受家人的陪伴。当最后一片秋叶落下,当第一缕霜气凝结,那些藏在霜降里的诗意与暖意,早已悄悄住进了心里。待冬雪飘落时,想起这个有霜、有菊、有热汤的秋天,便也多了几分从容与期待——毕竟,每一个认真度过的节气,都是生活最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