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宁能源公司 梁绍佳
又是一年杜鹃花开时,这封来自黔山的杜鹃花春信,一定要亲启。
黔地的山是浸在绿墨里的生宣,唯有四月的风能在这幅长卷上点染出惊心动魄的朱砂。当乌蒙山的雪线退守峰巅,百里杜鹃便举着千万支火把,从海拔两千三百米的云端烧到谷底。喀斯特峰林原是冷硬的铁青色,此刻却成了红绸的褶皱,连溶洞里滴落的石钟乳都染着淡淡胭脂。
苗家阿婆说这些花是蚩尤血化的。那年九黎部落战败南迁,祖先的银项圈在悬崖摔成碎片,落地便生了根,开出带血斑的马缨杜鹃。如今在赫章韭菜坪,还能看见花瓣上凝结着霜雪似的白,恰似银饰残存的微光。牧羊少年攀着羊蹄踩出的小径采药,惊飞的花瓣掠过他靛蓝的衣襟,倒像是远古的银匠在重锻失落的首饰。
待到杜鹃啼血时,毕节的百里花坡便烧成了霞海。苗家汉子吹响芦笙,声浪震得马缨杜鹃簌簌颤动,绯红的花雨落满姑娘的百褶裙。老人们说,这些古杜鹃是蚩尤战袍化成的,要不怎会红得这般壮烈?花影摇曳间,我仿佛看见十万大山都在随着笙歌起舞。
暮春的雨是调色匠。雷公山北麓的云锦杜鹃被雨水洗得发亮,七色花瓣铺满林间腐殖土,踩上去比苗绣还柔软。守林人木屋前的青石板上,落花排成《亚鲁王》史诗里的象形文字,讲述着群山如何用三百年长一尺的速度,将花魂镌进化石层。偶尔有白鹇掠过花海,翅尖扫过的空气里,飘着侏罗纪的松脂香。
我在盘江大峡谷的吊桥上遇见过真正的花潮。两岸绝壁上的杜鹃被谷风吹落,绯红的花瓣乘着上升气流盘旋,化作无数只浴火的凤凰。放排汉子吼着赶河调顺流而下,歌声撞在赤壁上,惊起的花雨落满江面,连奔涌的江水都暂缓了脚步,载着这浮动的红绸向东去了。
是啊,又是一年杜鹃花开时,这一次我依旧选择前往亲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