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电厂 赵月

天气逐渐回暖，枯树开始抽芽，梨花满枝，玉兰幽香，我已然嗅到了春的气息。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或许是下班点的原因，公交车上人流拥挤，车厢内氤氲着一股热气，窗上蔓延的雾气与天色融为一体，眼睛也罩上了一层薄雾。下雨天公交车行驶的更加缓慢，像一只吃撑的四脚兽移动着肥胖的肚皮。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擦开车窗上的雾气，欣赏着烟雨中的春色。

车辆驶入站台，透过朦胧的车窗，我看见一个头发花白，撑着格子伞的老人，她背对着我，穿着藏青色的绣花袄，有些佝偻的身躯向前倾着，似乎在车厢里寻找着什么。伞很大，能够完全将她遮蔽，可雨水还是沾湿了她的裤脚。我有些惊讶地直起身，用力地擦了擦窗上的雾气，想看清老人的模样。直到有个穿着中学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下了车，老人急急忙忙地走过去，把伞向女孩的方向倾斜，两人牵着手往前走了。我始终没有看见老人的面容，但眼前却浮现出了她清晰的模样。

那时我刚上中学，学习任务陡然加重，每天都埋头于书本和试卷，甚至连晚自习也加到了十点半。从学校到家有些远，我总是匆匆地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而外婆每次都会在站台等我。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上，几乎都是刚下了晚自习的学生，大家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扎着标配似的高马尾，胸前总会抱着一两本常看的课本，即使每天被繁重的学业折磨，却仍然朝气蓬勃。进站前，我都能看见外婆独自一人坐在站台的长椅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着，探出头望着从远方驶来的公交车，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或许时间刚刚好，或许已经等了很久，但是我知道无论是烦躁闷热的盛夏，还是雪窖冰天的寒冬，亦是雷雨交加、大雨滂沱，她的身影都会如期闯入我的眼帘。车辆到站停靠，乘客鱼贯而出，深夜如墨般浓稠，街上早已寂寥，路灯倔强地洒下一丝昏暗的光。外婆眼睛有些昏花，总是看不到我，好些时候我都下车走出几步远，她依旧朝着车厢里张望着，这时我总会回头唤她一声，才迈着蹒跚的步伐朝我走来，“晚上太黑了，外婆都看清哪个是你。”我自嘲地跟她开玩笑：“哎哟，很正常嘛，你外孙又不是仙女，一出场就惊艳你啊，哈哈哈……”那时学业繁忙，时间就如同金钱一样宝贵，哪怕是下了晚自习回家也要学到深夜。外婆跟不上我的脚步，她总是让我先走，漆黑而安静的夜幕下，暖黄的路灯将一前一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或许那时外婆每天等待的就是我能够安全到家。

雨依旧紧密地下着，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窗上泛起水雾，为外面的天地覆上一层神秘的薄纱。车辆到站停靠，我下车撑开伞，转身之际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回过身，那人头发花白，撑着老旧的格子伞，雨水沾湿了她的裤脚，神情严肃而紧张地向车厢内寻找着什么，我唤了一声：“外婆”，那人闻声转头向我走来，我担心她下次在站台接不到我，便提醒着“外婆，我没有上学了，我已经上班了，不用来接我了。”“大晚上的都不安全，下次早点回来。”“哎哟，还有门禁呐哈哈哈……”我撑伞，挽着外婆的胳膊，往家的方向走去。昏黄的路灯映照出两个紧靠的影子，被如丝的细雨泛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