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雍电厂 朱鸿丽
清明又至,窗外细雨如丝,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坐在桌前,忽然想起幼时在奶奶家的日子,那些记忆竟如这雨点一般,分明而细碎地敲击着我的心。
五六岁时,初到奶奶家,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亲戚们,我显得很害怕和茫然。还未等我熟悉完环境,父亲便将我留在那座红砖房里,匆匆外出务工去了。记忆里,奶奶身材矮小,眼睛看东西总是眯着,听父亲说,那是因思念爷爷过度,泪水浸坏了眼睛。她说话极是温柔,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谁。我对这老太太充满了好奇,不知要与她共处多久。
奶奶待我极好。我喜欢吃水果,她便在门前空地上种了各种水果树,还有一小块西瓜地。她总说:“幺幺多吃些,长得快些。”她的手粗糙却灵巧,能做出各种吃食。记得有一种糯米团子,里面裹着芝麻糖馅,蒸熟后香甜软糯,我每每吃得满嘴都是,她便笑着用袖子替我擦脸。
红砖房不大,却收拾得极是整洁。堂屋里摆着爷爷的相片,奶奶每日早起必要擦一遍相框。有时我半夜醒来,见她独坐灯下,对着相片喃喃自语。幼时不解,如今想来,那必是与亡夫叙说家常罢。
三年级时,我被接到城里读书。临行前夜,奶奶将我的衣裳一件件叠好,又塞了一包糯米团子在行李中。她摸着我的头说:“城里好,幺幺好好读书。”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照在她佝偻的背上,在地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后来再见奶奶,已是一座坟茔。父亲带我去上坟时,坟头青草已长得老高。我站在坟前,忽然想起那些果树,不知是否还在结果。父亲烧着纸钱,火光映在他脸上,我看见有泪从他眼角滑下,却很快被蒸干了。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儿子对逝去母亲的愧疚和不舍吧。
如今我二十五岁,有了工作,住处的窗外看不见一棵果树。那红砖房的样貌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唯门前果树开花的景象,与奶奶唤我吃水果的声音,反倒愈发清晰起来。有时在小摊前见到橘子,会不自觉地挑几个,回家剥开,却总觉得不如奶奶种的甜。
我打开手机相册,翻找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奶奶站在果树下,手里捧着刚摘的橘子,笑得眯起了眼睛。指尖轻轻抚过屏幕,忽然明白,有些祭奠不必亲至,思念自会穿越山河。生死之间,原不过是一层薄土。而思念如这清明之雨,绵绵不绝,渗入记忆的土壤,滋养着那些几欲枯萎的往事。
奶奶种的果树,想必早已不在了。但每年花开时节,总有新的果树在别处绽放。就像思念,一代代延续下去,永不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