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水电厂 叶丹
晨光刚漫过窗台,厨房里蒸腾的水汽便裹着弟弟的哭嚎撞进耳膜。我左手攥着半截韭菜盒子往嘴里塞,右手正把温好的牛奶往姐姐书包侧兜塞。冰箱门开合的间隙,瞥见玻璃倒影里自己蓬乱的头发——活像被龙卷风扫过的芦苇荡。
"妈妈!弟弟把算术本撕了!"姐姐举着残破的纸页冲进厨房,作业本裂口处还沾着可疑的奶渍。两岁的肇事者正趴在茶几底下,攥着半截蜡笔在瓷砖上画蚯蚓似的曲线,见我走近,仰起沾满饼干渣的小脸咯咯直笑。忽然想起昨天下班路上看见的晚霞,那抹橘红分明还挂在弟弟圆鼓鼓的脸颊上。
时钟指向七点四十分,辅导作业的战役准时打响。姐姐的铅笔尖在应用题上悬了足有五分钟,草稿纸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兔子。“妈妈,为什么鸡兔同笼非要数脚呢?它们不会打架吗?”她托着腮帮子,马尾辫梢的草莓发绳摇摇欲坠。我望着题干里虚拟的34只脚,耳边是真实存在的弟弟用积木砸地板的咚咚声。数学符号在奶瓶倒地的脆响中碎成满地狼藉,忽然觉得古人发明“鸡飞狗跳”这个词时,定是偷看过我家监控。
正午阳光最烈时,阳台上晾晒的被单翻涌成浪。弟弟蜷在我怀里吮着拇指睡去,睫毛上还沾着耍赖时的泪花。姐姐蹑手蹑脚凑过来,把刚完成的英语听写本摊在洗衣机上。红笔圈出的“tomorrow”少了个“r”她吐吐舌头改写成“toma闹”,自己先笑倒在晾衣绳投下的光影里。洗衣液的茉莉香混着孩童温热的呼吸,竟酿出些微醺的甜。
暮色初临时分,厨房变成童话里的魔法工坊。姐姐踮脚揉着面团,面粉扑簌簌落在围裙上的小雏菊图案里。弟弟坐在料理台边晃悠着胖腿,突然将整把韭菜撒进糖罐。“宝宝看!下雪啦!”他拍着黏糊糊的手掌,糖粒在暖光灯下像银河倾泻。我望着案板上糖霜与菜叶交织的抽象画,忽然记起结婚那年,母亲说我这种连仙人掌都能养枯的人,将来定是鸡犬不宁。
夜雨敲窗的晚上最宜破译作业密码。台灯光晕里,姐姐的作文本摊开在《我的妈妈》标题下。“妈妈像会变魔术的八爪鱼,能同时抓住要逃跑的弟弟和逃跑的数学题。”我哑然失笑,转头见儿童床上弟弟正把脚丫塞进熊猫玩偶的耳朵里。他忽然翻身坐起,摇摇晃晃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吧唧贴在我后腰上,暖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竟比杯中的枸杞茶更熨帖。
晾衣架上悬着姐姐的校服和弟弟的连体裤,衣角还在往下滴水,在月光里串成转瞬即逝的银链。洗衣机轰隆声里,瞥见镜中自己眼角的细纹——那原是时光留下的糖丝,在某个孩子熟睡的夜晚悄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