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能源公司 付佳伟
天光初透时,漠河的晨风还夹着冻土裂隙里渗出的霜气。稻穗上的露珠凝着比乌苏里江晨星更冷的碎屑 —— 那是昨夜极光掠过北极村时,遗落在稻芒间的青绿色鳞光。父母踩着带冰棱的胶靴下田,裤脚卷过膝盖,被黑土染透的小腿肚上,晒痕与冻裂的纹路交错,像极了漠河老河床里裸露的冻土层肌理。
稻穗沉甸甸地垂着,像编钟的木槌悬在风里。每阵风过,田埂便响起细密的磬音,那是稻粒与稻粒在絮语,说着积攒了四季的悄悄话。锄头起落间,惊起几只灰斑鸠,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稻海,翅尖沾满了阳光的金粉。这些怯生生的生灵总在稻穗八分饱时出现,而农人从不驱赶,仿佛懂得分享是土地最古老的法则。
正午的日头把稻浪熬成金箔,农妇们头戴草帽穿梭其间,镰刀过处留下一茬茬整齐的伤口。她们的臂弯挎着竹篮,指尖掠过稻穗时,指节上的裂痕便悄悄藏进稻壳的纹路里。有年轻媳妇直起腰擦汗,望着延伸到天际的稻田忽然笑了,这笑容被阳光烫得发亮,像稻穗里新剥的米粒。
打谷机在田垄间喘息,木桶里渐渐堆起小山般的稻谷。老农的布鞋底沾满稻壳,走起路来沙沙作响,像是踩着细碎的黄金。他们总把最饱满的稻穗留作种子,用粗粝的手掌摩挲着谷粒,仿佛在抚摸婴儿的胎发。这些被选中的种子将在谷仓里沉睡,直到来年春雨将它们唤醒,开始新一轮的生命轮回。
暮色漫上来时,稻田泛起紫红色的光晕。农人们荷锄而归,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稻茬地上像一株株行走的稻子。稻草人仍在田间守望,破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惊飞了贪食的麻雀。炊烟从村舍升起,与暮霭缠绵成带稻香的雾,笼住整个收获的季节。
月光浸透的打谷场上,新稻在竹匾里摊成金色的河。老农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火星明灭间,他看见自己的皱纹里流淌着与稻田相同的沟壑。那些被稻叶划破的伤口早已结痂,成为土地颁发的勋章。当城市在霓虹中沉睡,这里的星空正倾听着稻穗拔节的细响,像在诵读一部关于耕耘与等待的史诗。
稻浪终会退去,裸露的田垄将袒露胸膛迎接荒芜。但农人从不畏惧荒芜,他们深谙土地的脾性,今日的荒芜,不过是土地在为明年的丰收积蓄力量。而他们自己,何尝不是扎根于这片土地的稻子?把青春熬成稻壳,把热血化作米浆,在四季轮回中完成对生命最朴素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