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溪运营 刘艳

超市冷柜的玻璃蒙着层薄薄的雾气，像给整个世界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我踮起脚尖，伸手拿起冷柜顶层最后一袋真空包装的粽子，包装袋在指尖发出窸窣的声响，惊飞了门口旁那只正专心致志偷吃面包屑的麻雀。隔着冷气捏紧粽角，青灰色粽叶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悄无声息地滑进袖口，那沁凉的触感，瞬间勾起了遥远的回忆，像极了老家端午清晨沾着露水的箬叶，带着自然最清新的气息。

拎着粽子往回走，脚下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不停，可我的心思早已飘远。电梯数字缓慢地跳到设定楼层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外婆发来的视频。点开视频，案板上整整齐齐地躺着七八个四角粽，深绿的粽叶捆着鲜红的丝线，宛如系在手腕上的五色绳，鲜艳又喜庆。“今年包了你爱吃的腊肉粽，顺风车特快，明早就能拿到。”外婆的语音里混着柴火灶噼里啪啦的声响，那熟悉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我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她佝偻着背，往陶罐里添着艾草，氤氲的热气缓缓漫过她布满裂口、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掌。她或许还会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念叨着顺风车什么时候能把这份心意送到我的手中。

第二天早晨，顺风车司机的电话准时响起。拆开包裹时，剪刀划破纸箱的瞬间，一股熟悉得让人心颤的草木香汹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保鲜膜裹着的粽子似乎还带着体温，我猜想或许是外婆特意塞进了暖宝宝，想让这份来自家的味道，能以最温暖的姿态抵达我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棉线，指甲在粽叶上刮出细微的声响，这声响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突然想起幼时，我总是在灶台边调皮捣蛋，趁外婆不注意，偷偷扯着粽叶上的线头，而她总会笑着用沾着糯米的手指轻轻点过我的鼻尖，说我是个小馋猫，那时的画面，温馨又美好。

第一口咬下去，滚烫的肉馅烫得我眼眶发红，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不是真空包装里带着工业糖精味的甜，而是用柏香熏制过的腊肉，在铁锅里经过漫长的整夜熬煮，才有的醇厚绵密。我蜷缩在沙发角落，看月光从飘窗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条狭长的“河”。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外婆家的天井，石板缝里钻出的艾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蹭着我的裤脚，带来一丝痒意。外婆坐在一旁，用她那粗粝却温暖的手剥着粽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说吃了这口就能留住夏天，留住最美好的时光。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只知道粽子好吃，却不知这小小的粽子里，藏着的是浓浓的亲情与乡愁。

我慢慢地咀嚼着手中的粽子，每一口都仿佛在品味着过去的岁月，品味着家的点点滴滴。在这城市的夜里，小小的粽子成了我与故乡之间最紧密的纽带，承载着无尽的思念与牵挂。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学会包出外婆那样饱满的粽子，但我知道，只要有粽子，只要有来自家的味道，我的心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那份乡愁，也会随着每一个粽子，在岁月的长河中，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