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溪运营 程明
端午近了,街角忽然冒出了许多卖粽子的摊子。青绿的箬竹叶裹着雪白的糯米,在沸水中沉浮,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清香。这香气每每令我驻足,继而想起儿时外婆带我们包粽子的情形。
外婆的手极巧,她先将箬叶在清水里浸软,那叶子便舒展开来,显出清晰的纹路,如同地图上蜿蜒的河流。她取两片叶子叠在一起,手指轻轻一弯,便折出一个漏斗状的角来。我总疑心那叶子上有看不见的刻度,否则外婆怎能每次折出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放米!”外婆说。我便将泡好的糯米舀进叶子的漏斗里。糯米雪白,一粒粒饱满如珍珠。“再加一颗枣,”外婆又吩咐。我郑重其事地拣一颗最红的枣子,按进米中。那枣子便如一颗朱砂痣,点在雪白的肌肤上。
外婆的手在箬叶间翻飞,三折两转,再用麻线捆扎,一个棱角分明的粽子便成了。我学着她的样子,却总包得歪歪扭扭,米粒从缝隙中钻出来,活像个溃散的逃兵。外婆并不恼,只是将我的“作品”单独煮在一锅。“自己包的自己吃。”她说。那粽子煮出来果然松散,但我吃得格外香甜。
如今想来,那箬叶上的刻度,何尝不是岁月留下的印记?外婆那一代人,经历了太多困苦,却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精确把握。他们包粽子,也包着对团圆的期盼,对平安的祈愿。
屈原投江的传说,给这个节日增添了几分悲壮。人们用粽子喂鱼,以免它们噬咬诗人的躯体。这习俗里藏着对气节的敬仰,对英雄的崇敬。箬叶裹住的不仅是糯米,更是一种不屈的精神。
我们这个民族,向来善于在苦难中寻找甜味。就像那颗粽子里的红枣,在最艰难的时刻,也能品出一丝希望。外婆包的粽子棱角分明,正如她做人的原则—可以柔软,但不能没有骨气。
现在的粽子五花八门,有肉的、蛋黄的、豆沙的。但我最怀念的,还是外婆那简简单单的白米红枣粽。那清香里,有箬叶的苦涩,有糯米的甘甜,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坚韧。
又是一年端午至。我站在街头,看小贩揭开锅盖,蒸汽腾空而起,模糊了眼前的景象。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外婆坐在老屋的门槛上,手指翻飞,将青绿的箬叶折出一个个棱角分明的粽子。
那箬叶上的刻度,终究是刻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