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新能源公司 谭西紫

贵州的六月，山色渐深，雨水也稠密起来。每逢端午将至，街坊小巷乃至山野林间便飘起一股箬叶的清香，混着糯米的清甜味儿，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曾记我幼时黔北过端午，不似江南那般热闹，没有龙舟竞渡的喧嚷，亦少闻雄黄酒的浓烈。彼处的人们只是默默地包着白粽——那是一种只用糯米与箬叶裹成的食物，不掺豆沙，不夹肉块，朴素得跟这的民风民俗一样。

菜市场菜贩子们包粽子时，总围坐在一块嘻嘻哈哈地边包边聊，包粽子的箬叶是从山上新采的，还带着露水的湿润。他们先将两片叶子叠成漏斗状，舀入泡好的糯米，手指灵巧地翻转几下，便捆扎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三角粽来。我蹲在一旁看，觉得那粽叶的绿色极好看，是那种饱含水分的绿，仿佛能掐出水来。

我悄悄地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不吃肉粽呢？”。

妈妈跟我一样望得入神，淡淡地说：“这可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要白粽才好。”

蒸煮白粽的时辰颇长，柴灶里的火要温吞，水汽慢慢浸润糯米，箬叶的香气便一丝丝渗入米粒中。待得揭开锅盖，那热气腾起，裹挟着清香扑面而来，竟使人有些恍惚。

剥开墨绿的粽叶，里面的糯米已然变得晶莹剔透，像是无数颗细小的珍珠挤在一起。蘸些白糖，咬一口，糯米的甜香便在口中化开，箬叶的清气回荡在齿间。这味道简单至极，却又纯粹至极，仿佛将整个六月的山野都含在了嘴里。

后来我长大，到了外面的世界，尝过诸多地方的粽子。广式的咸肉蛋黄粽丰腴，浙式的豆沙粽甜腻，川式的辣粽辛烈……却总觉得不及家乡的白粽来得真切。那些粽子太过花哨，如同穿了绫罗的妇人；而白粽则似素面朝天的山野姑娘，自有一番清新气象。

前些日子端午归家，已经没有像幼时般大家围坐一块包粽子得景象了，因我一直撒着娇就要吃小时候的手工白粽，妈妈带我去了熟悉的婆婆家，婆婆年事已高，手也不甚灵便了，但她仍坚持手工包粽，我也在旁边学着包。手指笨拙，粽子也歪歪扭扭不成形状。妈妈和婆婆看了都直发笑，妈妈还一直说我没有天分。

“包得丑些不妨，反正吃到肚里都一样。”婆婆替我解围说道。

我突然明白，白粽之所以为白，或许正是因为生活的本色便是如此，箬叶是山上长的，糯米是田里种的，连捆扎的草绳也是自家搓的，不加修饰，无需点缀。一捧白粽，便是人与土地最直接的契约，贵州的人们世世代代便是这样过来的。

蒸好的粽子，婆婆只吃了小半个便搁下了。她望着窗外繁华城市景象，忽然说道：“现在的箬叶，不如从前香了。”

我咀嚼着口中的白粽，确乎觉得少了些什么。究竟是箬叶不香了，还是我们的舌头麻木了，竟也说不上来。只有那白糖的甜味，依然真切地刺激着味蕾，一如儿时。

窗外，六月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