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新能源公司 谭西紫
南宁的梅雨季总带着黏腻的湿热,傍晚下班路过东盟商务区的夜市,霓虹灯下突然撞见“贵州酸汤鱼”的招牌。玻璃橱窗里翻滚的红汤泛着油光,木姜子的香气像枚生锈的钥匙,咔嗒一声撬开了记忆的锁。
一年前在南宁的第一顿外卖,我对着黄焖鸡米饭里漂浮的姜片发愣。那时才懂,所谓家乡味从来不是简单的味觉记忆——是凌晨五点的遵义街头,裹着白霜的糯米饭团在竹簸箕里冒热气,折耳根碎与脆哨在瓷碗里碰撞出的腥鲜;是上学路上背着书包的我攥着塑料袋,里头的辣子鸡面裹着红油,鸡块焦香,面条吸饱汤汁,辣子的辛香混着鸡油的醇厚直钻鼻腔。
南宁市内的贵州菜馆总排着长队,年轻人们举着手机拍摄糟辣椒炒肉,弹幕里刷满“贵州美食真的封神”。我隔着玻璃看厨师颠勺,铁锅与铁铲碰撞的脆响里,少了母亲炒胡辣椒时故意多焖的那三十秒焦香。有次忍不住进去点了肠旺面,红油鲜亮得像假的,血旺切得太薄,咬下去没有老家巷子里那种绵密的弹牙。
湖南同事说“贵州菜不就是辣得直跳脚”,我忽然想起出行那天母亲塞进行李箱的油辣椒。玻璃罐里的糍粑辣椒裹着白芝麻,是她用柴火灶翻炒了整整一下午的成果。在南宁宿舍的深夜,我总用它拌阳春面,面条吸饱了红油,辣劲从舌尖窜到天灵盖,眼泪混着热气滚下来时,倒比视频里母亲的皱纹更清晰。
南宁的米粉摊总问“加不加酸笋”,我却总想起花溪牛肉粉的酸莲花白。酸汤鱼端上桌时,邻桌的姑娘嫌木姜子味像“肥皂水”,我默默往碗里多加了两勺蘸水——折耳根、糊辣椒、腐乳调成的酱,是上一辈传下来的配方。辣意漫上来时,邕江的风从纱窗钻进来,恍惚间竟带着湘江河畔的槐花香。
原来那些吃不腻的味道,早把故乡的山水腌进了骨头里。就像此刻手机里弹出贵州酸汤鱼入选非遗的新闻,骄傲感刚冒头,喉咙就先一步泛起了熟悉的酸辣。这或许就是乡愁最温柔的模样:它藏在每一口惦记的滋味里,在异乡的烟火中,悄悄替我们守着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