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管部 刘艳
清明的雨丝斜斜地飘着,湘江水在脚下泛着青灰的波光。我牵着女儿站在红军山烈士陵园门口,看她胸前的围巾被细雨洇出深色的水痕。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我带她到烈士陵园进行清明祭扫,自制的小白花攥在手心,浆糊未干的花瓣上还粘着几缕碎纸屑。
沿着石阶往上走,女儿突然停住脚步:“妈妈,这些台阶是不是故意修成这么高的?”三百多级石阶在雨雾中蜿蜒,像极了红军长征时翻越的夹金山。我蹲下身,指着石阶两侧延伸的青石板:“你看,这些石头都朝着不同方向倾斜,就像红军叔叔们在长征路上走过的山路。每一级都代表长征中的一天。那些台阶,就像他们遇到的无数次战斗和挫折。”女儿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蹲在第三级台阶前剥开糖纸。晶莹的水果糖在雨水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她轻轻放进石缝:“这样,红军叔叔们就能尝到甜味了。”
在红军烈士纪念碑前,女儿踮起脚尖把小白花放在基座上。雨幕中忽然透出一缕阳光,碑顶的镰刀锤子在雨水中折射出七彩光晕。我摸着碑身上深浅不一的刻痕,粗粝的触感里藏着八十年前的硝烟。女儿忽然指着基座上的浮雕:“这个叔叔为什么要举着大刀呀?”强渡乌江的场景在雨水中泛着青光,战士们扭曲的肌肉线条里凝固着永恒的冲锋姿态。“因为他们要为大部队杀出一条血路。”我望着浮雕上那位被江水卷走的战士,他紧握着步枪的手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走过邓萍墓时,讲解员正在讲述将军牺牲的故事。“1935年2月27日,邓萍参谋长在指挥战斗时不幸中弹......”女儿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那个叔叔为什么要趴在石头上呢?”雕塑中前倾的身躯仿佛要穿透时空,我喉咙发紧:“因为他想看得更远些,想带着战友们找到正确的路。”细雨中,女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汪映着红星的清泉。旁边戴眼镜的男孩突然插嘴:“我爷爷说,邓将军牺牲时还不到三十岁呢!”女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墓碑上的红星,小手悄悄按在自己的胸口。
下山时路过红军坟,女儿挣脱我的手,跑到卖鲜花的老人那里。“爷爷,能给我一支菊花吗?”她捧着雏菊跪在坟前,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花摆好。墓碑前堆着许多零食和鲜花,有个孩子用蜡笔写着:“红军阿姨,我今天考试得了100分。”女儿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雨痕,忽然回头问我:“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要给普通人看病呀?”我望着女卫生员的铜像,雨水正顺着她的军帽滴落:“因为她心里装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女儿默默点头,又往墓碑前放了一块水果糖。
回程的路上,女儿靠着车窗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车窗外,高楼大厦的霓虹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我轻轻替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想起抗日英雄们常说的那句话:“我们这代人把仗打完,就是为了代子孙后代能在和平里长大。”细雨依旧无声地飘落,湿润的空气里浮动着新翻泥土的气息。经过遵义会议会址时,女儿突然醒来,指着窗外问:“妈妈,那就是课本里的老房子吗?”我点点头,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好奇光芒,仿佛看见无数个这样的清晨,无数个孩子在红色故事里触摸历史的温度。
晚上,女儿在日记里写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台灯下,她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像春天的麦苗般倔强生长。我轻轻合上她的笔记本,望向窗外闪烁的万家灯火,忽然明白,所谓传承,就是让那些沉睡在陵园里的星辰,永远在孩子们的眼睛里闪耀。远处,红军烈士纪念碑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照亮着我们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