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溪运营 程明

箬叶在端午的晨光里醒来，

像一卷摊开的竹简，

记载着两千三百年湿润的墨迹。

外婆的手掌摩挲过叶脉，

将三缕月光、两钱艾香，

和整个汨罗的呜咽，

裹进棱角分明的沉默。

那时我们围坐如未成形的甲骨，

看她用麻绳捆扎春秋——

左缠三圈是郢都的残垣，

右绕五转是秭归的鹈鴂。

蒸笼升起白雾的刹那，

青铜编钟的颤音突然在厨房回荡，

而锅底跃动的火苗，

多像湘夫人遗落的耳珰。

二十年后的端午，

我解开冷藏的乡愁，

发现所有糯米都长出了根须。

它们穿透真空包装，

在冰箱照明灯下展开一片微型稻田。

每粒米中央坐着个屈原，

用楚方言吟诵：

“民生各有所乐兮，

余独好修以为常。”

现在我要用这粽叶丈量国土——

从叶尖到叶柄距离十二厘米，

足够标记洞庭到东海的潮汐；

捆扎时的每一道力，

都是龙舟划破水面的轨迹。

当所有棱角在沸水中柔软，

我们终将懂得：

真正的纪念，

是让自己成为那个，

在深渊里依然提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