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电厂 侯学飞
周末归来,厨房灯下,我笨拙地切着洋葱。刀锋过处,辛辣气息弥漫开来,眼睛一阵酸涩,泪水不由分说地淌落下来。五岁的小女儿跑过来抱住我的腿,仰着天真烂漫的脸:“爸爸怎么哭了?”我蹲下身,捏捏她的脸蛋,涩涩一笑,喉头却哽住了:这辛辣滋味,竟恰似我为人父的滋味。
大女儿已经十七岁了,我每每回家,她只略略点头,便又低头沉浸于手机的光影里。她躲闪的眼神,像一面镜子,映出当年幼小的我——我的父亲当年亦常年奔波在外,偶尔回家,我亦是这般躲开他伸来的手,只怯怯躲在母亲身后。而今我竟也成了那个风尘仆仆的归人,衣上沾染着陌生气息。一次,我靠近大女儿欲言,她却悄悄掩着鼻子:“爸爸身上有股烟味。”那声音轻似羽毛,却在我心上刻下深深的痕——我竟也成了那个被距离与气味隔开的人。
厨房里那辛辣气味又一次氤氲上来,呛得人眼酸鼻塞,也呛得我幡然醒悟:原来血脉里的亏欠,竟如此这般轮回重演。我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躲开父亲的小小身影,竟与今日我女儿躲开 我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时间无声,亏欠却分明在血脉里轮回着。
于是我开始笨拙地学着靠近大女儿,慢慢戒掉烟,去超市买了新衬衫,尝试笨拙地聊她的琐事;我也开始学着放下手机,耐心陪小女儿一遍遍搭积木城堡,听她讲幼儿园那些无边的趣事。我依旧奔波于家与单位,但心里却悄然有了沉甸甸的重量:那里不只是生计,更有我终归要日日抵达的归程。
灶台前切洋葱的父亲,终于被那辛辣呛出了眼泪——这眼泪,竟也是迟来父爱的滋味。孩子生命里缺席的每一刻,都是日后无法弥补的坑洼;所幸,这辛辣之泪流下时,我终也明白了灶台边的炊烟,原来就是家最本真的形状。
原来爱如洋葱,层层辛辣之后,才露出了我们心里最真实、最柔软的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