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电厂 佘祖建

实习结束的儿子风尘仆仆归家，推门第一句便是：“妈，咱们再爬次白云山吧？”彼时阳光正透过窗棂落在地板上，微风卷着夏末的余温掠过窗帘——这般“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的日子，本就该用来赴一场与时光的约，我自然笑着应了。

贵州金沙的白云山，距县城11公里，藏于岩孔街道西侧，与茅台镇隔50公里山水相望。作为大娄山西部主峰之一，1632.2米的海拔让它在群山中格外挺拔，“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壮阔，历来是金沙人挂在嘴边的骄傲。站在山脚下仰头，浓荫如盖的林木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山间云雾似轻纱流转，倒应了“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意境。

恍惚间竟想起二十年前，也是在这里，小小的儿子攥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如今身旁的少年已身姿挺拔，岁月这把刻刀，竟在不经意间雕琢出这般模样。山脚的石阶比记忆里平整些，却仍硌得脚掌发疼。儿子斜挎着背包走在前面，背影笔直得让我有些晃神。从前他爬三级便会张开双臂喊“妈妈抱”，如今反倒走几步就回头：“妈，这边有树荫，歇会儿？”他指着石阶旁的歪脖子树笑：“我记得小时候在这树上荡秋千，你还说我像只小猴儿。”爬到半山腰，果然遇见那片熟悉的松树林。风过林梢，松针簌簌落下，“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闲适感漫上心头。儿子突然蹲下身，捡起一枚松果递来：“妈，你看这个，比上次捡的胖多了。”指尖触到粗糙的鳞片时，记忆突然翻涌——当年他把松果塞进我口袋，说要带回家种“小松树”，结果没过几天就被他拆得七零八落，还振振有词：“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小树苗”。

再往上的路愈发陡峭，我扶着栏杆喘气，腿肚子直打颤。儿子干脆走在我侧后方，伸手虚扶着我的胳膊：“别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咱们像你以前带我那样，一步一步来。”他声音里的认真，让我想起当年他走不动时，我也是这样哄他：“再走十分钟，山顶的野地瓜可甜了。”如今那片野地瓜还在，只是他再也不用我牵，反而会轻轻拂去我肩上的松针，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终于站上山顶时，山风裹挟着清冽的草木香扑面而来。儿子跑到栏杆边，回头朝我喊：“妈，你看！那边的稻田还是黄的！”我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远处田野黄绿相间，像上帝打翻的调色盘，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只是那时他要踮着脚才能扒到栏杆，现在却比我高出一个头，下意识地往我身前站了站，替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

下山时，他特意走在我前面半步，每走一段就提醒：“这块石头滑，脚踩实。”路过当年他摔过一跤的土坡，他忽然停下：“妈，这儿记得吧？你当年把我抱起来，眼眶都红了。”我笑着拍他一下：“明明是你自己哭鼻子，还赖我。”他挠挠头没反驳，只是放慢了脚步，像怕我再走得急了。

回到家时，夕阳刚好斜斜落在阳台。儿子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一枚带着松针的松果滚了出来。“给你留着，”他说，“下次来，咱们再找更胖的。”我捏着那枚松果，忽然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深意——于我而言，爬山的意义从来不是山顶的风景，而是身边的人。从需要我弯腰守护的小不点，长成能并肩同行、甚至为我遮风挡雨的大男孩，这段时光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岁月馈赠的珍贵礼物。只盼着下次再登白云山时，风依旧温柔，阳光依旧正好，身边的人也依旧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