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电厂 廖晗羿
读完《边城》,心中始终萦绕着湘西的青山绿水、翠翠清澈的眼眸和她那份纯真而执著的情感。她的爱情,仿佛等待一艘永远不确定归期的渡船,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无尽徘徊。
“到了那个坍圮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百年前,沈从文写下了《边城》;百年后,我怀揣着一腔“边城情结”,踏上了川湘黔交界的茶峒古镇。迷迷糊糊从车上醒来时,正逢淅淅沥沥的秋雨。雨雾弥漫,湿透了古镇的青石板路。磨得光滑的石板、斑驳的吊脚楼,仿佛在低语着往昔的故事。然而偌大的吊脚楼中,或大门紧锁,或只有零星几位老人。“我们这已经没多少年轻人啦,都上大城市打拼去了。”一位阿嬷这样告诉我。百年前的茶峒,“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百年之后,这里依然寂寞如初。
“一脚跨三省”是茶峒必去的打卡点。乘着“拉拉渡”行至江心,便能找到那块界碑。这个地方神奇得很,手机定位时而显示重庆,时而跳转湖南,偶尔又变成贵州。空气中弥漫着重庆牛油火锅、湖南洪安腌菜鱼和贵州野菜腊肉的香气,仿佛三地的烟火气都汇聚于此。
酒足饭饱,再乘拉拉渡前往翠翠岛。岛上的雕像依旧——翠翠与大黄狗守在渡口,等待傩送的归来。她的等待早已超越具象的时空,成为一种象征,映照出人类共同的处境:我们总是在等待一些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什么,在美丽与遗憾的交织中寻找生命的渡口。
沈从文笔下的人物,仿佛被困于美丽的牢笼之中:湘西的山水、淳朴的人情、朦胧的爱情,这些极致的美,共同构成了一种压抑性的力量。他们不敢、也不能冲破这种美的期待,只能在既定角色中履行自己的义务。翠翠不能主动追求爱情,因为那不是“好女孩”该做的事;爷爷不能直接询问顺顺家的意愿,因那不符合长辈的身份;天保兄弟必须以谦让的姿态竞争,因那是“君子”应有的风度。美,在这里异化成一种道德的枷锁,比赤裸的压迫更温柔,也更牢固地维系着既定的秩序。
而如今,在早已没有那么多规训的时代,人们的爱情却逐渐变得快餐而浮躁。翠翠的那份“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的纯真,似乎已成为奢侈品。
离开茶峒时,回望镇中灯火初上,吊脚楼的影子倒映在江水之中,恍惚间仿佛见到百年前先生笔下“月光下的边城,温柔得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