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电厂 曹德阳
春夜十一点,我踩着泛着潮气的台阶登上顶楼。整座城市的光在脚下沉降,只剩天穹悬着无数枚细小的银钉。这是都市人鲜少拥有的特权——仰望一片未被霓虹稀释的星空。
楼顶的积水正倒映着银河的纹路,漫天的星辰低吟着,恒星散发的光线行走过亿万光年,此刻却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绒毛,轻轻落进我摊开的掌心。儿时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数着星星,总以为它们是被谁随手撒落的碎钻,后来才懂得每粒微光都在诉说古老的谜题。南天半腰处闪耀的半人马座三合星,北斗杓柄处泛着幽蓝的波江座水流,它们的光年跋涉让人类的计时器显得局促而天真。
邻家晾晒的白衬衫在夜风里摇晃,此时周围的灯光黯淡下来,整条银河轰然倾泻在嶙峋的山脊上。曾听人说过每颗星星都是未写完的诗,要用一生的月光慢慢誊抄。当时未解其意,如今看城市楼宇间零落的灯火以及夹杂着繁星的山脊,突然明白那些倔强亮着的窗格里,或许都藏着不肯向黑夜妥协的韵脚。
星光流过皮肤时带着凉薄的触感,像是已故的亲人轻抚着我的脸庞,都说地上一个人对应天上一颗星,却又为何不肯透露自己的星辰坐标?此刻天鹅座正掠过中天,其中的天津四泛着橙红,让人想起记忆中的微光。或许所有消逝的光都成了星屑,在某个维度继续编织着光的经纬。
云絮漫过大犬座时,天狼星绽放的亘古光芒惊碎了夜色。恍惚间想起,我们既是追光者亦是发光体,在宇宙漫长的叙事诗里,每个灵魂都在笨拙地练习发光。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思念、未能抵达的远方、未能解开的方程,最终都化作星群间幽微的量子纠缠,在时空中泛起永不湮灭的涟漪。
风起时,晾衣绳上的白衬衫依然在摇晃,将星光筛成细碎的盐粒,轻轻落满我的肩头,我也载着满身繁星回到了久别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