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电厂 黎诗枨

暮色漫进车间的刹那，钢铁与钢铁的对话愈发清晰。扳手咬住螺母，“咔咔”声像极了老唱片卡顿的前奏，直到某一下“砰”地迸发，金属碎屑如星子般迸溅，在地面砸出细碎的“叮叮”回响。通风管道深处传来蒸汽流动的“嘶嘶”轻吟，检修锤敲击管壁时，“铛——铛——”的金属震颤沿着抛光的不锈钢表面传导，震落保温层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角落里的切割机是暴烈的鼓手，锯齿切入钢板时，“刺啦——刺啦——”的轰鸣撕开空气，迸射的火星撞上防护罩，“噼里啪啦”炸成金色的雨。锅炉膛内，检修工用超声波检测仪扫过管壁，蜂鸣器“嘀嘀”的提示音与风铲清除积碳的“哒哒”声交织，如同精密仪器的电子心跳。焊工面罩下，焊条与铁板亲吻的瞬间，“滋啦”一声窜起蓝白色电弧，空气被灼烧得“滋滋”作响，像是钢铁在滚烫的爱意里喘息。此刻汽轮机外壳正被液压扳手缓缓顶开，合金螺栓脱离基座时发出“吱——”的长吟，如同巨型钟表的发条在时光中舒展。

锅炉人孔门旋开的刹那，积蓄的热浪“呼”地涌出，在灯下折射出粼粼光晕。砂轮在管壁缺陷处打磨出“呜呜”的嗡鸣，飞溅的金属粉末落在镜面般的不锈钢地板上，发出细雪飘落般的“簌簌”轻响。水位计玻璃罩拆卸时，冷凝水沿着螺纹槽“滴答”坠落，在环氧树脂地坪上溅起微小的回音。某处安全阀突然自动复位，“咔嗒”的脆响震得空气微颤，排汽管喷出的白雾掠过冷却塔蜂窝状滤芯，将百万个六边形孔洞吹奏成透明的风笛。

最动人的是收工时的交响。铁锤归位的“哐当”，扳手滑进工具包的“哗啦”，混着远处行车铁链摇晃的“叮铃”，在钢架间撞出悠长的余韵。高压水泵渐歇的“嗡嗡”声中，汽轮机转子开始缓慢盘车，合金轮毂与镜面轴瓦摩擦出“咯噔咯噔”的节奏，如同精密钟表上弦时的韵律。夜风掠过冷却塔水雾缭绕的彩虹，将凝结的水珠吹成细密的“沙沙”声，与蒸汽管道收缩的“叮咚”脆响应和。这些藏在金属光泽中的声响，是钢铁写给劳动者最纯净的情书，每个音符都在地板上折射出星芒，在检修日志的空白处凝结成发光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