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溪运营 刘艳

秋来的这天早晨，天还蒙蒙亮，村口的榕树下就有人坐着乘凉了。山里的夏，总是湿热得让人透不过气，连夜里的风都带着潮意。可今天不一样，风里夹着一丝凉意，像是谁在掌心里捧了一捧清泉，轻轻地泼在脸上。

院子外，稻谷的香味已经透出来。水田边，稻子弯下了腰，谷穗沉甸甸的，叶尖上挂着夜里落下的露珠，像是悄悄给秋天打的招呼。隔壁的李叔走过来，背着一只编得密密的竹背篓，里面是刚挖的红薯。红薯皮薄得一碰就掉，露出粉粉的肉色，他乐呵呵地说：“今年土里下的功夫没白费，个头都不小。”

西南地区的秋，和北方不同。这里的山多，水多，热气不会一下子退去，秋凉要一寸寸地往下渗。白天依旧有蝉叫，午后的阳光还是会让人汗湿后背，可到了早晚，空气里便有了清爽的味道。山坡上的苞谷叶子开始泛黄，茶树的叶尖也不再那么嫩绿，村里人知道，该收的收，该种的种，节气不会等人。

一大早，村里的灶屋里就飘出柴火味，锅里煮着玉米和南瓜。南瓜甜，玉米香，这就是秋天的味道。

到了上午，太阳升高了些，男人们下地收稻谷。镰刀割过的地方，稻穗堆成一捆捆，晒在田埂上，金黄一片，亮得刺眼。妇人们在一旁扎谷捆，孩子们跑来跑去捉蝴蝶。山风一阵阵吹来，稻香和泥土的气息混在一起，像一首不需要歌词的歌。

村里的秋，还有一个特别的味道——辣椒的味道。田边晒满了刚摘下来的红辣椒，一串串、一片片，像是山村的笑脸，在阳光下格外鲜亮。贵州人喜辣，到了晚上，家家户户的灶台上都会飘出炒辣椒的香气。那香气里有热辣，也有家的踏实感。

傍晚，天色渐暗，远处的山被落日染成了紫红色。山脚下的小河静静地流，水面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金光。村头的鼓楼上，有人吹起了芦笙，调子悠长而温柔，像是在告诉大家——夏天真的要过去了。

夜里的秋更有味道。月亮升起来，银白色的光照在稻田上，像给大地铺了一层轻纱。远处的狗偶尔叫两声，虫鸣此起彼伏。这样的夜，不冷不热，风带着凉意，却不刺骨，吹得人心里安安稳稳的。

秋对人们来说，不只是季节的更替，也是生活的脚步声。春天播下的种子，夏天淋过的汗水，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了收成的影子。老人们常说，立秋是一年里最踏实的时刻，因为眼前有谷，屋里有粮，心里才不慌。如今，不少年轻人外出打工，但每到立秋，总会有人回来。山间的小路上，踩着松软的泥土，看着谷穗在风里摇晃，人会觉得，不管外面的世界多喧闹，这里总有一份不变的安宁。

秋的风，从山那边吹来，带着淡淡的凉意，也带着人们对日子的盼望。它告诉你，日子在变好，收获在眼前，生活再苦，也有甜的滋味等着你。或许，这就是西南立秋的意义——在每一阵风里，在每一粒谷子里，在每一张笑脸里，让人心生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