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能源公司 李雨泽
踏入青岛德国监狱旧址博物馆的那一刻,仿佛时光骤然收窄。八月午后的阳光被截断在身后,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我站在入口处稍作停留,等待眼睛适应室内的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石头特有的潮湿气息,像是历史仍未散去的呼吸。
走廊幽深,两侧的囚室如同沉默的兽穴。1900年,德国人在这里砌下了第一块石头,五道锁的牢门、高墙上的电网、朝阳的囚室与温暖的壁炉——这些矛盾的设计不禁引人深思。殖民者一边施行囚禁,一边假意施予仁慈,那种高高在上的“文明教化”,被刻在每一寸砖石之间,成为历史的讽刺注脚。
我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牢门的铁栏,冰冷的触感让指尖微微一颤。这些铁器曾经触碰过多少人的体温,见证过多少绝望与希望?我试着想象那些被囚禁于此的面孔——也许有愤怒的抗争者,有无辜的平民,也有真正犯了罪的殖民者自己。历史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叙事,而是无数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沉浮。
沿着狭窄的旋转楼梯向下,水牢的潮湿气息越来越浓。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盏低功率的射灯勉强照亮通道。仿真的刑具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一个假人囚徒被悬挂在墙壁上,保持着受难的姿态。讲解员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深井,荡开细密而凛冽的回响。“这是水牢,最深时水位可达胸口,囚犯只能站立数日。”
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煎熬。肉体上的痛苦或许可以忍受,但对精神的摧残才是最残忍的刑罚。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由是多么具体而珍贵——它可以是一口干爽的空气,一个舒展的姿势;哪怕是一缕阳光,也能让黑暗中的他们心生欢喜。
墙上展示着一些历史照片。日本占领时期,这里增添了更多的刑讯室;抗战时期,爱国志士在这里经受酷刑;新中国成立后,这里又成为关押战犯的地方。同一个空间,在不同的时代里扮演着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角色。权力更迭,意识形态变迁,但人类对同类的残忍似乎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一副面孔持续重复着。
在一个展柜前,我驻足良久。里面陈列着一些囚犯的个人物品:一支锈迹斑斑的钢笔,一个刻着字的木碗,几张已经泛黄的家书。这些平凡的物件曾经属于那些不平凡的人,他们在最黑暗的时刻依然坚守着人性之光。我忽然想起一句话:“黑暗不能驱散黑暗,只有光可以;仇恨不能驱散仇恨,只有爱可以。”
走上地面,阳光陡然倾泻。从小小的牢门钻出,如同从一个世界爬向另一个世界。眼睛被光刺得发酸,皮肤重新感知到暖意,那一瞬间的自由感几乎让人落泪。博物馆外的世界车水马龙,人们匆匆走过,享受着平凡的日常——而这正是历史上无数人梦见却未能实际见到的景象。
站在纪念馆出口,望向远处现代化的城市天际线。作为一名刚刚加入国家电投绿色能源事业的年轻人,我突然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深的理解:我们所追逐的光,或许并不只是物理意义上的电能,那更是一种象征,意味着明亮、温暖、自由与希望,意味着不再被封锁、被压迫、被黑暗吞噬的前路。
在能源行业工作的日子里,我经常与光伏组件、逆变器、箱变这些现代科技产物打交道。曾经,我以为这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关乎技术、效率和收益。但真的只是这样吗?我们每建立一座新的光伏电站,每让新的清洁能源涌入电网,其实都是在尽自己的一份力,将光明送向世界仍被黑暗笼罩的角落。
历史从未沉默,它始终矗立在时光深处,如镜如灯,照见我们来时的路,也照亮我们要去的远方。那些曾经被囚禁于此的人们,他们为自由和光明付出的代价,不应该被遗忘。而我们所能做的最好的纪念,就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明亮、更加自由、更加充满希望。
离开博物馆时,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扇半地下的牢门。光与影在那里交界,如同历史与现实在此对话。我知道,我会带着这份记忆继续前行,在平凡的岗位上,为这个世界增添一份光明——不仅是在物理意义上,更是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