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电厂 刘含尹
梧桐叶落时,人便知秋了。
叶子起初还矜持,一片两片地掉,后来就渐渐多了,铺在青石板上,黄灿灿的。那些叶子原本是阔大的,叶柄细长得可怜,只轻轻连着枝桠,风一来,就各自飘零去了。这般飘零,倒也不显凄凉,反在秋阳下闪着光,静静地诉说着时节的消息。
记得不久前,从冰箱取出的板栗还带着冷气,剥开时指尖冰凉,栗肉硬邦邦的,须得含在口中许久才软化。而今转眼之间,街头已支起了炒栗子的铁锅。那锅极大,架在煤炉上,锅中的黑砂与栗子混杂,被铁铲翻动时哗啦作响。栗壳在热力里慢慢烘烤着,渐渐由深褐转为油亮,并裂开小口,露出内里嫩黄的栗肉。
甜香气漫开来了,不像冰箱里取出的冷栗那般含蓄,而是直白热烈,带着烟火气,扑向行人的鼻端。这香气是有温度的,裹着秋日的微凉空气,竟显得格外殷勤。剥开热栗子的瞬间,白气腾起,栗肉金黄松软,与昔日冷镇的口感大不相同。冷栗虽甜,却需耐心等待它在口中慢慢回暖;而热栗子的香甜是即刻的,直接的,仿佛将一整个秋日的暖意都浓缩在了其中。
不远的街头,烤红薯的炉子也生起了火。铁皮桶改作的炉子里,红薯排得整齐,烤得流糖,焦香混着栗子的甜香,在空气中交织出独特的秋日气息。两个摊子相距不过数丈,甜香交织,竟不冲突。人们时而买包栗子,时而称个红薯,左右手都不空闲,各色食物温暖着凉秋里的手心与肠胃。
梧桐叶仍在落着,一片接着一片,不急不缓。树底下渐渐积起一层落叶,踏上去软软的,发出细碎的声响。天色暗得早了,才过酉时,夕阳便已西沉。屋内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灯光,比夏日里的要亮些。
人间的时节更迭,原就藏在这冷暖交替之间。方才还需冷物消暑,转眼便需热食暖手。而人最是会随遇而安的,既不执着于夏,也不沉迷于冬,只是应时而行,适时而食。秋日之美,不在繁华,而在沉淀;不在热烈,而在温暖。凉热自知,甘苦自尝,这或许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