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能源公司 杨霖

初秋，我踏上了前往湖北神农架的旅途。陪伴我的是一台二手市场淘来的老式胶片相机，黑漆已有几处剥落，取景框也泛了黄，却自有一番沉着气度。

晨光初现时，汽车已盘旋于山间公路。抵达木鱼镇安顿好后，我便开始了第一天的行程。官门山的峭壁在午后阳光下呈现出丰富的层次，岩缝中顽强生长的树木成了我胶片上的第一帧影像。快门声落下时，惊起一只山雀，振翅声在山谷中回荡良久。

神农坛的古老气息让人不由肃穆。我绕着千年杉王缓缓行走，触摸树皮上时光刻下的纹路。祭坛前香烟缭绕，有游客虔诚叩拜。我退至远处，将相机搁在石栏上，等待人群散去的刹那。光线正好穿过云层，投下一道明净的光柱，我按下快门，捕捉这神圣一刻。

天生桥的飞瀑声数里外可闻。水汽弥漫中，一道天然石桥横跨峡谷，桥下湍急的河流在石头上撞出白色浪花。我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小径下行，找到一处观景平台。取景框中，瀑布如白练垂挂，与深绿的山色形成鲜明对比。这张照片我拍了两次——第一次光线不足，第二次重新调整了曝光参数。胶片的奢侈处在于不可删除，可贵处也在于此。

次日前往神农顶。海拔渐高，林木形态亦随之变化。冷杉直指苍穹，树皮上附生着绿苔，恍如披了绒衣。盘山公路如丝带缠绕在山间，每一个转弯都呈现新的画面。我在神农顶标志碑前停留许久，等待云雾稍散的间隙。终于，云开雾散，群峰毕现，我迅速按下快门，将这苍茫山色收入镜头。

第三日访大九湖。晨光中的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四周山色。我沿着湖岸慢行，捕捉湖面上升腾的薄雾和远处吃草的马群。栈道蜿蜒穿过湿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水生植物在微风中摇曳。我择一处的长椅坐下，静静观察光线如何在水面上起舞。正午时分，在一处观景台休息时，见一孩童指着岩缝间的小花给母亲看，阳光恰好洒在他们脸上。我迅速举起相机，捕捉这瞬间。后来想，这或许是我此行最满意的一张——不是景致有多奇崛，而是那份温情触动了我。

下山时检查相机，计数器停在“36”。三卷胶卷恰到好处地用罄，不多不少。回想这三日，因着胶片的有限，反比从前任何一次旅行都更专注眼前景物。数码摄影使人不断拍摄，胶片摄影却使人不断看见。旅途中的画面会褪色，但等待显影时的那份期待，手动过卷时的那份郑重，却比任何像素都更持久地印在了记忆里。每张胶片都承载着一个决定性的瞬间，不可重复，不可篡改，正如时间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