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电厂 葛沁阳

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发现他手里捏着个小小的、断了的木头发卡，正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断口，那发卡样式很旧，磨得油亮，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东西。“杨师傅，您还接这活儿呢？”我笑着问。他抬起头，嘿嘿一笑：“闺女最喜欢的一个发卡，早上崩断了，哭得不行，我试试看，能不能给它修得看不出来。”我心里一动，现在什么东西坏了，第一反应不是直接买新的嘛，一个几块钱的发卡，值得花这么大功夫吗？这次之后，我留意到他修的东西可真不少，有时是邻居一把松了的木头小板凳，他给紧紧榫头，有时是另一个摊主坏了的杆秤，他调调秤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他修得极其耐心，像对待一件大事。有一天，我心情糟透了，感觉自己在努力后非但未收获预期的正向反馈，反而越投入越迷茫，越是深入越发现不懂的领域如迷宫般扩张，短板如暗礁不断浮现，每次试图行动时，总会因清晰看见自身缺陷而失去方向，最终事情总在半途搁浅，仿佛无论怎么用力都触不到底，只剩“不是这块料”的自我否定与一事无成的空洞感，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了他的摊位前，没买豆腐，就站着。老杨看了我一眼，没问怎么了，他正好在修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用一种白色的膏子仔细地填补着缺口，他一边弄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你看这碗，磕了个口子，按说就不能用了，嫌它划嘴，但把它补平了，磨光滑了，它还能盛饭。有时候啊，东西坏了，不是它就没用了，是得给它个机会，也给自己个机会，等等看。”他没问我为什么沮丧，也没讲什么大道理，但看着那个丑陋的、正在被修复的缺口，我忽然就醍醐灌顶，那一刻我明白，我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有人告诉我，破了，可以补。

从此我去菜市场，不单是买菜，是去上一堂无声的修复课，看他用耐心对抗着“弃旧换新”的潮流，看他把“不值钱”的时光和情感，一点点嵌进那些裂缝里。

他让我相信，生活里有些东西，是值得被修复的。比如一把椅子，一个发卡，或者，一颗受挫的心。